因為要找出四月份的雜誌，他移動微醉的身驅坐到了地上，從行李箱的衣服堆裡翻揀著，忘記怎麼開始對話的，可能從我也蹲下來之後。
他買了一個新北市限定使用的垃圾袋，結果路過的人紛紛把自己的垃圾丟了進去；他在安養院雖然不愁吃住，但行動不自由，於是決定回到租屋處卻發現自己的物品已被清空，所以最近都睡在捷運站出口的樓梯旁；他在存錢，因為現在房租最少也要八千元起跳，以前賣玉蘭花一個月可以賺到兩萬五千元，街頭工作了八年多，而更早以前的工作可是非常厲害。
「是什麼工作呢？」我問，腳開始有點麻。
「室內裝潢！」牙齒幾乎都沒了的他笑著。
「那很辛苦欸！而且容易傷身體。」沒把建築系念完的我想起工地現場瀰漫粉塵和汗水的濕熱。
「可是好有成就感。」
「信義區好多百貨公司都我們蓋的！」
這才想起今天下午經過正在新建的大樓，工人們有的坐在柏油路的陰影處休息，有的指揮彼此在鐵皮圍牆上掛盆栽綠化，這曾被憤怒年輕的我所敵視的一切──終究還是人造出來的啊，現在的眼光看來覺得美了一些，因為理解作惡的從來不是用完即丟的塑膠袋或是櫥窗裡閃閃發光的珠寶，有時比子彈更暴力的是人心，然而比太陽更炙熱、溫柔彷若月光的，仍是我們的心。
「不過現在這樣也不錯啦。」
我祝福他會在其中找到成就感，還有記得把垃圾袋綁起來應該就比較不會被亂丟垃圾。
道了晚安之後站起來，他也蹣跚起身，坐回一瓶米酒旁邊，我走到本來要過的斑馬線前，剛好是綠燈。
「晚安！謝謝你！」他爽朗地揮手喊著。
我回頭揮了揮手，邁開腳步的同時心底也充滿感謝。
感謝路邊短暫的對話，在一日將盡的縫隙裡，重新提醒我生活的邏輯，是簡單而深刻的：
最近覺得有成就感的是，你們告訴我在音樂裡感受到的，以及聽著我毫無他想或又放肆地唱、那些一起經過的時光有多溫暖。
晚安：）
2020/6/23深夜，台北，柔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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